第三章〈成长?血与火的夜〉 (第1/1页)

    夜深，屋里的油灯已经灭了，院子还留着白日的热气未散，像一种看不见的叹息。艾尔莎推门走出来，轻轻把门栓放下，怕惊醒屋内两道小小的呼x1。她站在门槛边，视线顺着月影落到院子的正中——那根樟木桩在那里，静静的，像一个守夜的人。樟木桩上密密叠叠是刀与剑留下的圈痕，每一道都很浅，叠在一起却像年轮，记着某种规律的坚持；案边斜靠的长剑依旧在，剑鞘上包的旧皮被磨得发亮，握柄的布缠边有些起毛。这些细节，她闭着眼睛也认得出来。

    她伸手，指腹落在剑柄的某个位置——那里有一点点凹下去，是他握剑最用力的那一代留下的痕。她记得这个触感。指尖一触到，x口就像被什麽尖细的东西攫了一下，先是cH0U紧，才有迟到的疼。她没有发出声，只是把呼x1悄悄压下去；压到喉咙处发酸，压到眼眶开始溢水。她知道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孩子听得见的时候。可是眼泪有自己的路，总能找到一条安静往下的途径，像夜里院角那GU看不见的风。

    她把剑小心放回案边，掌心仍残着金属的冷。她不是没有恨过这把剑——不是恨它锋利或迟钝，而是恨它无法在那一夜延长一个心跳的距离。她也不是没有怨过那根樟木桩——怨它把某个人的影子留得太清楚，让她每一次抬眼都得重新学一遍如何把眼泪放回去。可她终究没有把它们移走。留着，就是一种温柔的痛；不留，像是把仅存的什麽一并丢弃了。

    她绕过樟木桩，去挑那两只空桶。桶壁上水痕成圈，像日子无声地兜回来。她把桶放下，站了一会儿，才回身进屋。油灯的余温还在，屋内黑得柔软：两张小床紧紧靠着墙，薄被各自隆起一小座山。左边那个睡得很安静，呼x1很稳，像在对黑夜讲道理；右边那个睡相乱了些，小手不时往颈间m0，明明睡着，却像在确认什麽。艾尔莎俯下身，替她把衣领理好，指尖下碰到一点温润的y——那颗黑石乖乖地躺在那里，像一枚小小的心脏。

    她指尖停了停，眼前忽地亮起那个夜晚——

    那一夜的画面，至今仍不肯离开。火光透过破裂的窗纸，把屋子照得忽明忽暗；哭喊与铁器碰撞声交织在耳边。她只能SiSi搂着怀里的孩子，痛得浑身颤抖，却还是b着自己呼x1下去。

    当一切声音归於寂静时，她已经明白，征真再也不会回来。眼泪还未乾，她就把另一个新生命迎到怀里。那是她的小nV儿，还带着血与热气，用啼哭宣告自己来到世上。

    她颤抖着，从贴身的布囊里取出心Ai的黑石护符，系在nV儿的颈间。她把结打得很牢，像是用最後的力气把希望也一并绑住。额头贴着婴儿，她低声呢喃：「你要活下去……替我们活下去。」

    那一夜的血与火早已被时间掩埋，却在她心里留下无法癒合的裂痕。

    记忆像风一样退去，屋内重新安静。凛希在睡梦里「嗯」了一声，像对某个看不见的人道了晚安。艾尔莎把她的被角再拉高一点，确定护符乖乖在衣领里，才转身去看另一张床。坎迪睡得很沉，眉眼清秀，眼角那条弧度像极了某个人专注时的样子。她伸手，隔着空气替他把刘海拨到一旁——她不敢真的碰，怕把他从梦里拉回来。只是这个动作，x口那团看不见的东西便又动了一下：疼，却也微微发暖。

    她直起身，悄悄把窗纸掀起一角。一小片月光滑进来，落在地面上，也落在她的指节。这些细小的光亮总让她想起某些话。征真曾说过：「重复，不是徒劳。重复是让手记住守护的重量。」他说这句话时，眼睛没有看她，是看着那根樟木桩。她当时笑他板着脸讲大道理，如今回想，才知道那不是大道理，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她把这句话换了一遍写在自己的身上：每天重复做饭、挑水、修补衣角、在孩子醒来前把眼泪擦乾，让心也学会记住守护的重量。

    她把窗纸放回去，站在黑里，让呼x1慢慢与屋内的两道小小呼x1合拍。她在心里清清楚楚地过了一遍明天：清晨要先去溪边洗衣，路上顺便看一下堤岸那块被冲松的土；回来把柴火整理，午前补一补坎迪那件偷长的小K子的膝盖；午後若天sE好，带孩子们去村口晒晒太yAn；傍晚要去向木匠爷爷拜托，把那把破了边的小木刀打磨一下，让坎迪拿着更顺手……她一条一条列，列得很细，像是在心里编一张网，好让一切不至於掉下去。做到这里，x口那种窒闷终於稍稍松了一些。

    她在门边坐下，背靠着木门。门背後是两个孩子，身T里是两条刚刚对齐的呼x1，手心里还留着黑石的温度。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在这样的重叠里短暂地沉下去。她知道，明天醒来，空缺不会自动被填满，木桩不会自己长出影子，剑也不会回到某双手里。她也知道，时间不会因为她痛就慢一点。可她还是要把日子往前推，像推一扇有点卡的门，一点一点，用恰到好处的力气，不急不缓，因为一急就会折，太慢又会冻住。

    她在黑里低低说了一句话，没有声音，只有唇形：「我会守住。」谁都没听到，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落到了哪里——它落在孩子的枕边，落在木桩的年轮里，也落在她x口某个将要重新长肌理的位置。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坎迪如今五岁，凛希三岁。孩子们会在院子里追逐嬉笑，声音清脆如铃，可每当夜里看见木桩与剑，艾尔莎还是会默默流泪——她知道，那些是再也回不来的日子。

    血与火的夜晚退到了记忆的後场，留在台前的，是两个孩子在清晨爬起来时的发旋、是护符在衣领里安稳的弧度、是她背起扁担时肩胛骨下方一点点沉的重量。屋外第一声鸟鸣像一把尖小却温柔的刀，把夜割开一条很细的缝；光，顺着那条缝，将要进来。她起身，去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