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回忆 (第2/2页)

他该做的事，理所应当。

    云浮筝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但是，总觉得不对，不对劲，这个从理念到彼此连系都正常得不正常的家族，处处都透着怪异。

    白尚隐看白秦的那种眼神，那个等着他好起来带着他们做些什么的眼神，可以解释为知道白秦不会有危险所以不担心。

    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相当不舒服。

    “云夫人的第六感很准。”纪凌不仅感叹道。

    “你们说过一样的话。”白秦像是在思索什么。

    “什么话？”

    “那时候她在深巷里找到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路过发现有一只可怜的小猫受伤了，善心大发，这么说可以吧，白先生？”云浮筝蹲在他面前，笑眯眯的。

    白秦在阴暗的巷角冷冷注视着她，捂着伤，一言不发。

    “你无非是在想着，是现在把我灭口，还是回去再把我处理掉。”云浮筝耸了耸肩，“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很糟糕，不如，先相信我一次？”

    “……”

    “唉呀，我好歹给你处理了那么多次伤口，还以为在你这里已经有一点信誉度了呢。那些口子，你不会想说是走路摔的做饭割的，或者断裂的水管扎进腿里了吧？”

    “……你想要什么。”

    “什么？我救助流浪小猫还有奖金？”

    “……”

    “好吧好吧，让我想想……那就帮我想一个不那么生分的昵称吧？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亲爱的？宝宝？老公大人？”

    “……叫我的名字。”

    “欸？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好吧，今日好人好事，救助一只受伤的挠人小猫，即将送往宠物医院。”

    “……”

    “嗯～天使小姐降临了，要好好感谢她哦，”云浮筝在白秦面前掏出手机拨打家庭医生电话，在等待接通时又有些小心地问他，“我真能直接叫你？不会犯什么忌讳什么的？”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然而在肮脏泥泞的深巷里，只会让垃圾和死老鼠味道充分挥发，连光线都投不进来。

    白秦视线移向女人的裙角，鹅黄的裙摆沾上脏污，蕾丝褶皱挨在地上吸饱了泥水，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没什么可忌讳的。”

    “嗯……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云浮筝想了一会儿，发现以前都是白先生白先生的叫，所以结婚这么久压根不记得自己老公叫啥。

    白秦不禁失笑，“秦。”

    “好哦，阿秦，嗯……现在天使大人应该送给刚取名的小猫一句祝福，什么样的祝福比较适合你呢。”

    云浮筝思索了一会儿，笑道。

    “好好活着吧，阿秦。”

    细雨缠绵。

    云浮筝冲他挤出个促狭的笑容，在阳光下明艳动人。

    “好好活着吧，秦。”

    血色遍野。

    白念筝头埋在他的胸口，在他失去意识前如此悲伤地说。

    “好好活着吧，秦哥。”

    夜色撩人。

    纪凌抚摸他的脸颊，亲吻他的嘴唇。

    “……”

    “嗯。”

    白秦在梦里看着他们，答。

    外面的世界仍在血腥残忍地运转着，唯有这里，是一个少年辛苦打造出的安乐一隅。

    半小时后，纪凌从外面轻手轻脚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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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念筝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把玩手机。

    纪凌站到他面前。

    “你给他下药了。”

    白念筝垂着脑袋，“关你什么事。”

    纪凌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把他拎起来，一拳砸向他的面门。

    白念筝堪堪躲过去，愤怒地扭他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吼，“我有什么办法？你还要让我怎么办？！”

    “他睡了，别吵醒他。”纪凌纹丝不动，沉静地说。

    白念筝咬着牙，压低声音，“你厉害，你当了他的守护神，现在你有资格来数落我了。你安安心心养着伤屁事没有，你知不知道我看到的他这段时间是什么样？我拼了命才有这么个地方藏着他，要是让谁知道他在这儿，要是他跑出去了，他活得过明天吗？他愿意活到明天吗！”

    纪凌这些日子里待在安全的地方养着伤，Leon偶尔来看看他，嘴上笃定那家伙命硬死不了，眉眼间全是找不到白秦踪影的焦躁。

    纪凌收到了白念筝的消息，所以养到没什么问题了就匆匆离开Leon的地盘，知道了白秦这些天的状态，可以想象心理上极度依赖白秦的白念筝有多难熬，刚刚他定然也把二人的情话温存听在耳中，每句都像刀子往心头割r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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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不肯看看他。

    就因为他是他的儿子，就因为他是他的父亲。

    到现在，他怎会不知白秦眼里他的份量之重？可他看他依然是以父亲的眼光，看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孩子，宠着他惯着他也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就是不能把他当作个可以正视的男人！

    白念筝觉得自己受够了，他真的好累。

    他已经很努力了，很拼命了，为了帮上白秦的忙——也为了得到他的注视，他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接触了人生前十八年从来没见过的恐怖污秽。

    那些肮脏的、丑陋的、不堪的污垢黏在他的心上，随着时间推移增生，把一颗鲜红的心脏包裹起来，染成同样面目可憎的漆黑。

    他都感觉，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明明半年前还在教室里跟一帮狐朋狗友打闹，最忧心的无非是“暴露了自己是个富二代”这样别人听了都想打他的烦恼。

    大概人确实是会被环境改变的，融入这个环境以后，他就很少想以前的日常了。所见所闻皆是血腥残暴的掠夺，脸上的笑容从天真变得虚伪，到发现可以成为效果上佳的面具，漫不经心地想着用这张漂亮的脸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好骗过眼前的家伙，也不过是短短几天的事。

    他一个人吃力地趟过泥沼，在陌生的国度忍耐着孤独恐惧，忍耐着痛到流泪的冲动，只为了能在白秦回来时，不再做他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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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到最后，他所做的一切在白秦心里，还是不如这个男人的一次义无反顾。

    可到最后，无论白秦想死还是想活，都不是他能动摇的，无论白秦爱的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他已经够可笑了，爱上自己的父亲，这样恶心的欲望已足够肮脏，何况他堕入泥沼之底，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杀人也好走私也好。

    巧笑嫣然悲痛欲绝冷漠残酷的全都是他，疯狂的可悲的愚蠢的一厢情愿的，全都是他。

    害死小孩的是他，杀死白曦华的是他。

    他如此可恨，白秦为什么不在他成人第二天就杀了他呢。

    他活着就是为了让自己变成更可笑吗。肖想着得不到的，凝视着爱不得的。

    他妄想着他追逐着他乞求着他。

    看看我。看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