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九结_三秋一日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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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秋一日 (第2/6页)

但前鉴犹在,更像伺机而动。慕少艾上床盘坐,当面打开药箱。小孩目光追过来,轻轻啊了两声。

    “不会说话?”开盲盒开出活人,史无前例,规律需步步琢磨。他因盲盒心悸,避免看见小孩长相,拆了一包棉签,蘸足碘伏液,想了想,先朝自己头颈涂两下。小孩浅浅吸了一口气,慕少艾低头取棉签,感到紧绷的氛围有所松弛,不禁猜测,如果直接上手给人涂药,头颈会被划成什么花样。

    “涂这个好得快,可以少疼几天。”棉棒洇成红黄,他换一支将其余几道料理妥切,伤口较深,所幸无感染迹象。“我说慢点,能听懂……”小孩忽然凑近棉签,慕少艾手一错,棉签头戳中薄痂,挑破一角。他自认亏负伤患,人一松懈,冷不丁看清那张关系人偶的脸。挨近的面孔不见任何反应,虽然瘦弱,祸水征兆却清楚,如古画悠徐展平,弹指覆色发鲜,顶着刚过肩的乱发也瑰艳生煞。眉色浓,眉骨高,挑起如弯刀斜挂,大概有异域血统,眼珠透蓝,脸颊少rou,下颌显尖,是难哄难骗的面相。小孩盯着他摆弄棉签,像看小玻璃筒里的新天地,万物玲珑,可以由他摆布,好奇之外又透出理所当然的残酷与无畏,双眼总是蓝得澄明,慕少艾有天顿悟,他其实始终害怕看穿里面盛着什么。

    他应当只走了一会儿神,期间碘伏逆流,渗到另一端,印上指腹,橘色温和而陈旧,像被老照片染过。他握着棉棒,小心让它吸收破口处的组织液,联系小孩玩蝎抓人的手艺,没忘安上一张创可贴。小伤患摸摸创可贴上的小黄鸭,抿抿嘴角。乱局告一段落,慕少艾往后坐了坐:“别撕啊,今年的限量款,浪费怪可惜的。这段时间别沾水,回去看看好。”他没往下说,转口问:“对了,刚刚问了一半,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小孩面色古怪,应了一声,学他的样子盘坐。慕少艾无端觉着是认真谈判的架势,有些想笑,见他小腿也有一堆瘢痕,消了心思。从盲盒诞生的小人,手办上的伤只粗粗三两道,落笔人添得随性,施诸凡胎有十分疼痛。人形身上的素简白袍,实际是麻衣,尺寸宽大,极不合身,不知小孩怎么裹、塞,才不致由它掉下腰堆在脚边。破麻衣整体干净,但天热,这么穿闷伤口。“能懂就好。这里也是西苗,不过是几百年后的西苗。”小孩瞪他,很凶,他头颈一疼,不知道盲盒成精是否守章法,“这个我解释不了。但来都来了,不妨入乡随俗一下。等等,我找件穿的给你。”

    正经找起来,慕少艾发现话说太满。学长集中在寒暑假出差,经常托他帮忙顾儿子,小孩有时也住夜,方便起见,衣柜置着两套睡衣,都是搬家以前的事。现今柜门敞开,凉爽地挂着几件圆领与衬衫。他取来白衬衫和皮带,小孩动作利索,麻衣一除,又瘦一圈,肋间凹得深,原来刚才是靠布料将身板撑宽了一倍。他示意小孩转身抬臂,一点点套好衣袖,后背仍然触目惊心,陈年伤横七竖八交错成网,一片坏烂,如今除疤技术成熟,碰上这一例照旧犯难。慕少艾拿不定小孩与人形间的纠葛,由衷希望一切是设计者的构思,小孩只是没吃苦的精怪,这么一想,胸口却发闷,索性不去深劾。

    成人衬衫给四五岁小孩穿,衣摆刚刚不绊脚,慕少艾扣上纽扣,系皮带防止滑脱,袖管折几折固定长短。小孩全程配合,偶尔眨眼,连续两次间时针跑得精疲力竭,纯净直白的注视令慕少艾芒刺在背,似乎他一个人吊起了小孩的视野,即便小孩极度疲惫,依旧保持一触即发的状态。小孩现在站在床上,挺直背脊,比弯身整理衣角的大人高不了多少,慕少艾稍微抬手就能摸到头顶心。他直起身,有些头晕,看看小孩间歇并拢的手指和一双赤脚,想着找东西代鞋还是抱到客厅,小孩先一步跃下床,灵巧如野鹿逾涧,回头瞅瞅,还很得意。

    “小心地上凉。”小孩习惯使然,但地板和山地还是不一样的。毫无准备被人抱上沙发,小孩摔进一团软云,以为要塌,猛地向上弹。慕少艾起了玩心,轻轻一推,小孩整个陷进靠垫,表情一懵。他算报了一抓之仇,不再计较怪力乱神,往小孩怀里塞了只毛绒海豚,一步跑开。小孩回神,恶狠狠搓着手指,慕少艾忍俊不禁:“我去弄吃的,你自己玩。”匆匆洗漱完,照镜看头颈,破了皮,没见血,但红肿骇人,他才端正态度,重新涂药。

    时间比平时还早,足够开火料理早饭。冰箱里有鲜牛奶,慕少艾担心小孩乳糖不耐受,拿了两枚鸡蛋水煮,山药加藜麦、黄米熬粥。从厨房能瞧见沙发,他有心留空间让人歇神,三不五时望望。小孩一直没闹动静。

    收工前十分钟,慕少艾削苹果,切成小块送到客厅。小孩抱着海豚侧躺,脚也缩在沙发上,长睫毛虚虚搭落,慕少艾一走进客厅,两钩黑弦月就一抬,支了半刻才敛下去。慕少艾搁下果盘,小孩一脸狐疑,闻到甜香,鼻翼稍动。苹果一世纪前引进国内,小孩多半没见过,他插了两支果叉,示范性地吃了一小片,去厨房盛粥,回来时小孩戳苹果玩,蓝海豚在扶手上搁浅,他怎么看都觉得尾巴秃了一些。

    小孩小口小口咬完一块,拽拽慕少艾的娘口三三圆领衫,左手搭住他头颈,右手握着果叉送到他嘴边,面无表情地啊了声。

    小孩手指微凉,着意放轻,尖指甲沿动脉游弋,如深海鱼尾,如三秋并刀。划痕的灼烫被丝丝抽离,继而盖上皮肤本身的质感,是海风与盐,他想,不柔软,很粗糙,是在夏天的黄昏与夜间漫步海滩,脚趾触到贝壳,海平线推来赤金色,那时的风微醺而湿热,有清淡的咸味。他怔了几秒,嚼一下咬出果汁,及时拎住小孩缩回去的手腕,左手底子白皙,布着茧,无名指凝着一颗小血点,翻过来,指甲缝夹着蓝絮。海豚的笑唇憋着委屈,怨揪毛的下手太重。粥冒热气,慕少艾这回直接抱着小孩到洗手台边上,润湿毛巾,给他一根根擦拭干净了。小孩盯着他,眼睛装着海与浪沫,星星点点发着亮,又像只会折光的空镜子。

    这天的早饭用时稍长。大人舀一勺粥,小孩也舀一勺粥,开初学得死板,一勺到底吞进嘴,烫了舌尖,后来跟着大人刮边缘的饭衣,慢吞吞吹两下。白煮蛋是小孩自己剥的,头一下敲蛋壳用力过猛,蛋壳蛋白一起凹陷,嵌进蛋黄。小孩一片片拣出来,把黄与白完完整整剔开,看样子不喜欢干吃蛋黄,拿勺子抄,放粥里捣,牛奶河混进几瓣碎太阳。他吃得慢且认真,满足感真切实在,慕少艾跟着添了半碗粥,洗好餐具,陪小孩也被小孩陪着焐沙发。

    饱足以后犯懒,或许人用心于一饮一啄只为犯懒闲聊,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小孩经常不回答,就像大人用自说自话搭出几世纪后的年份。比如问名字,来自几百年前西苗古教的小孩说不来几百年后的中州话,也许不曾有人给他起名,大人就讲什么叫名字,那是从苍茫字海里取两三滴水,拼拼凑凑,作祈福避凶的符图,有的起得妙,有的憨傻,但总同生命支缠不离。有时名字标示未来,比如叫慕少艾的小孩长成一个爱看美人的大人;秃尾巴海豚也有名字,你挠它,它从今天起就叫秃尾巴。大人笑起来有浅浅的酒涡,小孩抱着海豚一瞬不瞬,大概在想能不能叫他小水坑。

    有些问题,小孩能比划明白,大人来猜,有几回猜错纯属故意。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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