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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硎 (第4/4页)

 缙云在破晓前找到了和巫炤一起种的那丛月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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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头上仅余小若星芒的一朵,谢在他指尖。

    他在残花里枯站,直至天明。

    ——

    姬轩辕在鹿溪拨弄琴弦。

    族人既能养蚕缫丝,往后的冬日就不会如此难捱。有感于斯乐,他雅兴大发,得以偷闲,就兴致勃勃地将它谱了出来。

    乐声不单引来鹿鸣呦呦,还引来一个寡言的人。

    姬轩辕勾拨不辍:“刚好我谱了新曲,不然就是老调赠稀客,怎么也说不过去。”

    缙云踩过草上晨露,跃上小石过来。周遭的幼鹿怕他,怯然屈起前足想躲入密林,姬轩辕并指吹哨将它唤回来,挠了挠它的脊背。它犹疑着和缙云对视少顷,似乎认清这两足的异类没动杀念,才垂下颈领舔了舔他的手心。

    “又想拿来讨嫘祖欢心?”缙云效仿姬轩辕顺着幼鹿后背的皮毛,它满足地轻鸣了一声,终竟害羞,顶了他一记又跑开了。

    “以前不是没送过曲子,还送过花,反倒被她说了一通。比起这些,还不如送她一柄好剑。西陵就有最好的铸剑师,我真要送了,她也瞧不上。”姬轩辕朗声笑道,“话说回来,是你想讨人欢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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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口问问,别多想。”

    “你能‘随口’问到鹿溪来,还不准我多想?”

    “……我是想问你制作干花的法子。”缙云无奈地强调,“没别的意思。”

    姬轩辕打趣归打趣,见他真的开了口,倒也真的意外。他素来善解人意,细细地讲完制法,才问缙云道:“打算送人的?”

    “不送人。”缙云说。他重重一咬下唇,舔着唇瓣上浅浅的牙印,“留给我的。”

    缙云四指一松。

    他的拇指还牵于剑柄,所以余下四指没能逃远,又被束缚在太岁凉彻的剑身上。却也未余温情,披坚执锐便是杀人见血,为兽骨防护的手指动弹起来,也像是伺机咬啮的利齿。

    巫炤的长发极其顺滑,不及缙云稳妥捧牢就溜走两三缕;而今他套有护甲,不能直接触及,反而如死藤般悉数缠住了。

    也对。

    他砍下了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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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剑几于一气呵成。

    发,被剑削断;血,还是黏的。

    这颗头颅上没有苦楚,只有一丝残酷的微笑。

    自西陵一别,巫炤没再睁过眼。他的眼形很长,眼皮略薄,这双眼还活着的时候,还能从外辨出它们转动的痕迹来。

    但这双眼死在了西陵,他亲手刺瞎的。

    缙云想拨开他的睫毛,方欲抬手,浸着血的发从护甲中沉沉坠下。

    他急急一抓,空无一物。

    ……巫炤不在。

    可这次他没有喊他——

    巫炤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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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彻底醒了。

    奎赠予他的辟邪骨承不住几欲决堤的妖力,裂纹贯通首尾。他看了看本该厝着太岁的地方,现下那里枕着一个粗糙的护符。他在护符上胡乱一揾,把它系在腰上,跨步走出居所。

    天边积攒着叆叇黑云,像滴上血块的血珠,不知几时又会从何处腾起不详的烽火。

    西陵灭亡后,留在轩辕丘的婆烨也日渐衰弱。缙云在铸剑台等候良久,到天光明亮些的时候被请了进去。

    “缙云大人。”婆烨道,“您是来取太岁么?”

    他摇头否认,又哑声道:“我来问些重铸太岁的事。上回事出有因,没能铸成——如果再加辟邪骨血铸炼,需要多久?”

    婆烨咳了咳,缓缓道:“铸剑并非儿戏,我对辟邪骨所知甚少,更不便断言。”她叹了叹,“太岁未折,您的剑心已经乱了。西陵的事……并不怪你。”

    缙云默口不语,把辟邪骨赠于婆烨。

    说不上乱,他坦然想。换了个朝向罢了。

    方见亮的天又压下一行烽火,始于乱羽山。

    他的视线随之掠过西陵遗址。

    候翟自领刑罚,在西陵城前为它守灵。他未再见过怀曦和司危,也不知他们在何处为巫炤寻一处安眠之地,但总不会是在西陵。

    那样一个自负得让人记恨的人。

    又怎么会允许……以罪人之躯,玷污他的西陵。

    “轩辕,我要去乱羽山。”

    “缙云!”

    “他没做成的事,我去做。只能是我。”他重掌太岁,朝西陵望了最后一眼。“守好你的轩辕丘,我会看着的。”

    ——

    缙云战死于乱羽山的消息传到轩辕丘,已是七天之后了。

    姬轩辕翻遍了乱羽山的尸首,才在山巅找到了插入石罅中的太岁。剑主的最后一剑似是竭力在朝天长笑,桀骜得足以在令山石崩裂后,还能支着铮铮傲骨。剑旁的护甲按次序摆放得齐整,像个活生生躺卧的人,不过里面是空的。护甲边上散着几截布条和一段看不清颜色的发绳,发绳松松绑着一件物事,他一拾起它,绳结松开,护着的东西就露出了原貌——似是一枚护符,护得再好,终还是有了一处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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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小片瓣状物从破损处飘下来。

    姬轩辕低头一看,是一朵破碎的干花,未及捡拾,阵风把它卷下了山岭。

    他把缙云的残魂带至百神祭所,回到轩辕丘后,在闻天鼓前站了一夜。

    这面鼓自西陵魔变后便久不闻音,鼓槌也积了一层尘埃,往后只会越积越厚——无时无刻不警醒他,这一路走来已见过、将去见的累累血泊。

    所以他没有道理回头留恋他们的影子,毕竟已走了这么远。

    每逢佳节盛会,姬轩辕两旁的位置总是空着,像孩童换牙时的两处漏洞,冷风砭骨,很醒神,也很痛快。他左右手各执一杯,同时在正中的杯沿磕了下——举杯欲饮,方想起他忘了斟酒——他也很久未喝过酒了。

    ……

    姬轩辕从往事里回过神。

    因他想看有关天星尽摇的记载,岑缨挑了几本博物学会所藏的术数书,其中一册《开元占经》便在他手里。

    他阅着翻开的那一页,淡淡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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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填星之精,散为炤星。”

    “……炤星,主灭邦。”

    “又曰:炤星见,主灭亡。”

    乱羽山一役的末夜,缙云醒着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怀抱割下的头颅,独自走往巫之堂的花海。

    无论少时还是成立,他从未在花海见过其他人。

    它或是一处为人珍爱的秘密,秘密的主人只向他辟了一条毫无险阻的路途。他每走一步,头颅断处便滴下血珠,那血入了土,成了数不尽、不可避的荆棘——那秘密早已死去,也拒绝为他敞开。

    他总觉得身后有一阵风,那风里应当飘着一种白色的花。

    白色的花里,也应该有一个人。

    无需回头,也无需探寻,他会一直在那里。

    2

    但他身后却也只有那一阵风,风里飘着未干透的血腥。

    是霜夜下乱羽山上的惊风,很响,像兽啸。

    但月半花开着,开得很不真切。

    他只沉溺一刹,一刹之后——

    他终将从他的大梦中醒来,去赴他的生死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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