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福来栈 (第1/1页)

    清晨的朝yAn把东街的石板烘得透亮，薄雾还没散尽，巷口豆腐摊已在吆喝。

    「福来栈」黑漆招牌在风里轻轻摆动，边角掉了漆，底下铜铃叮当作响，像在跟整条街打招呼。

    後院井口边，一个瘦高少年两手抻绳，使劲一提，冷水沿着桶沿猛地泼下，把他衬得像条落汤J。

    「起得早啊，狗子！」隔壁磨坊的大婶把袖子往腰上一别，笑着招呼。

    「早啊婶！不早不行，老爹说再晚一刻，锅巴就糊了。」少年咧开一口白牙，说话间又一抖手，半桶水泼了自己一脚，鞋里「嗦吱嗦吱」直响。

    「狗子！锅里的牛骨汤别让它翻老！」

    厨房里传来一声苍老却透着丹田之力的嗓门，像一口铜锣敲在心坎上。

    「来了来了！」狗子拎着水桶小跑，刚跨过门槛，脚下一滑，「哐当」一声，桶倒人翻，清水四溅，把灶脚边打得乾乾净净。

    老爹提勺快步出来，胡子都抖了：「你这小子……」

    话到嘴边又搁住，看见少年满脸的水珠和无处安放的手脚，终究是没忍心敲下去，只闷闷道：「把地擦了，灶再添一把火。」

    「是！」狗子利索地应，三步两步拖来棕刷子，边刷边自言自语：「这叫曲线打扫，先泼後擦，省力。」

    灶旁的夥计们哄堂一笑，老爹也没忍住，嘴角扬了又压。

    福来栈不大，却是东街最热闹的地儿。早客Ai喝这里的牛骨汤，午客Ai点一碟葱爆羊r0U，晚客图个热闹喝两盅。油锅里「呲啦」作响，葱姜下锅的香气和着碳火味儿在灶间打转，从後厅一路拱到前堂。狗子端盆、递碗、抹桌、添茶，像个没闲下来的旋风。

    「小哥儿，这酒再热热。」

    「好嘞！三桌一壶，四桌两碗！」

    他记X倒是好得出奇，就是脚下毛躁，转一圈能磕掉两个酒壶盖。可每次都能笑着摆平：「这壶盖命贱摔不坏，酒还热着呢，客官快趁热！」几句玩笑，火气便消了一半。

    中午过了尖儿，东街一阵西风，木门「喀吱」一响，进来两个挑担的脚夫，还有一名身穿青布短打的捕快。捕快把腰牌往桌上一拍：「来两碗汤，三个螺头饼。」

    狗子眼睛一亮，飞快端上，「官爷辛苦，饼我给您烙焦一点儿，香。」

    捕快斜他一眼，嘴角倒是弯了：「就你会说。」又压低声音道，「昨夜北巷口不太平，少出门。」

    狗子「哦」了一声，心里却开始冒泡——不太平？会不会是江湖上的事？他抬眼望向门外，只见yAn光从檐下斜斜落下，一道极淡的细影掠过石板，快得像错觉。他r0ur0u眼，再看时，巷口只剩下一只灰背麻雀跳着啄米。

    忙到傍晚，客人散了大半。老爹端着账册坐到门边，抬手把铜铃g住，让它别再晃。

    「狗子，今日摔了几个盖？」

    「两个。」

    「少摔一个，我就少长一根白胡子。」老爹板着脸，眼睛却笑了。

    狗子挠挠头，心里暗暗立个小旗——明儿个，争取只摔一个。

    擦完最後一张桌，天sE已沉。东街的灯一盏盏亮起，风把油灯火苗吹成细长的一笔。狗子挪到门口台阶上坐下，手里抓根细棍，对着夜sEb划。

    「有朝一日，我也要成大侠，飞檐走壁，行侠仗义！」

    他越说越来劲，一个花式没站稳，「嗷」地一声，在台阶上蹦了两下。屋里传来老爹的笑骂：「别把自己的腿先给砍断了！来，把这箩卜切了，明儿煲汤。」

    「好嘞——」狗子拖长了音，却在回应的空档悄悄握紧了拳：总有一天，让老爹少C一点心。

    夜更深，厅里客灯依次吹灭，只留堂中一盏旧铜灯，灯面斑驳，像被火烧过似的。狗子收拾完，到井边扑了把凉水，袖子一挽，右臂内侧一缕淡纹随之露出，如米粒大小的银痕。

    他没在意，把手在衣襟上胡乱一擦，转身要走，忽觉那处皮肤微微一烫。狗子怔了怔，低头去看，银痕像被月光点了一下，细若游丝的光一闪即逝。

    「咦？」他r0u了r0u，又什麽也没有了。

    「眼花了吧你。」他自个儿笑了笑，端起木盆往回走。井口不远处的树影里，一抹更深的黑影贴着墙根滑过，无声无息。

    回到小屋，狗子把被褥一掀，扑倒就睡，没一会儿，呼x1便均匀了。

    老爹在隔壁翻了翻账册，轻声叹了口气：这孩子傻是傻了点，可心眼儿好。要是我还能再年轻些……

    门外风声过，铜铃轻叮。远处的巷口，有什麽东西跃过屋脊，在夜sE里留下一道极淡的白影。它停在福来栈对面的屋檐上，低头朝院里望了一会儿，尾端微微一晃，像是在判断什麽，随即一纵，无声没入黑暗。

    谁会想到，东街这家小小的福来栈里，一个总把酒壶盖摔得叮当响的少年，很快就要被一场「不太平」卷入，踏上另一条路。